杭州日报讯 杭州从来不缺诗意。20多年前,一群出生在20世纪70年代末、80年代初的年轻人,创建了“野外诗社”。他们多数人曾在浙大求学,毕业后因为对诗歌的挚爱聚到一起。
纯粹、独立、沉静,是他们的写作主张和生活态度。在宝石山上读诗,在青芝坞里论诗,在网络上挥斥方遒,这是独属于21世纪青年的文学风景。
如今,“野外诗社”依旧坚韧地存在,并在全国享有知名度。或许只有西湖的群山才能以柔和宽大的胸怀,接纳一群自带“野气”也冒着烟火气的青年诗人。
今年3月,我去莫干山参加了一场纪念海子的诗会。
是夜,数十人围坐在民宿外、篝火边,朗诵海子的诗歌: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“姐姐,今夜我不关心人类,我只想你”……
30多年过去,海子留下的这些诗句,依然让人心潮澎湃。
这就是诗歌的力量。
从1995年读高中时正式发表第一首诗算起,我的“诗龄”已有整整30年了。
但如果不是在“野外”,我不知道现在我还会不会写诗。
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“野外”这个词
“野外”,是一个诗歌群体。它的诞生,源于一个电话。
2001年8月,我刚参加工作不久,突然接到正在浙大读哲学硕士的江离的电话。他问我还写不写诗,建议一起“做点事”。
我和江离大学里是同一届,宿舍也对门。但他是哲学系,我是中文系。大学四年,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交流,只是文学社要出刊物、举办文学大赛了,我向他约稿,然后给他送刊物和获奖证书等。
这个电话迅速拉近了我们的距离。
我欣然说:“好啊,有机会再邀请几个诗友一起办个诗刊。”我向他介绍了同一届的浙大校友炭马、飞廉。
炭马是中文系的,和江离一起踢过球。飞廉是城市规划系的,与我们住同一层宿舍楼。
不久,还在浙大读大二的学弟古荡和毕业于南昌大学的楼河也加入进来。至此,“野外”六位创始人就这样确定了。
我们形成共识,要办一本面向“新一代”优秀诗人的刊物。大家想了很多名字,都不满意。
一天晚上,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“野外”这个词,马上打电话给江离,江离也觉得不错。我在内部论坛一说,没想到大家都赞同。刊名就这样定下来了。
“野外”,寓意独立、纯粹、安静。延伸开去,就是“安静地写诗”。我们对当时充斥诗坛的浮躁与功利很反感,特别是大行其道的“口水诗”,不仅扭曲了诗歌的本来面目,也误导了外界的看法。
“安静写作”的主张,得到了许多诗人的赞同。“第三代诗人”代表、黑龙江大学教授张曙光称赞:“野外”的年轻诗人给诗坛带来了一股清新的风气。
我们在一起谈论诗歌,相互切磋
见证“野外”诞生的诗人泉子、方石英,随后也加入了诗社。
“野外”并非一个诗歌流派,它更像一个交流平台,大家在一起阅读和谈论诗歌,相互切磋。
在写作上,我们有相近的审美趣味,又有不同的表现风格。泉子比我们年长几岁,他的诗简洁通俗,充满思辨性,“一个人从人世间走过/他留下的/是被别的眼睛忽视的/是被别的耳朵拒绝的/是被别的嘴唇/没有说出的”。
江离早年写出了极具影响力的《废址》:“……这一夜,我们在一个小旅馆落脚/疲劳像洪水般流经,我们蜷缩在/自己的梦中,见到我们要找的地方/只是一个干燥的火柴盒”。
楼河的诗富有想象力:“站在镜子里梳头,坐在/一朵花上看风景/喝下了树林里的晓雾……”
炭马的诗拥有天真的品质:“我,一个爱数星星的孩子/打开门,一个人站到夜空下/举起小小的双手/在指间细数幸福……”
飞廉擅于将古典意象融入当代表达,他的《白乐桥饮酒》自成一派:“泉子如袁中郎/趣高而寡酒/江离病中,苏轼在远方/今夜,飞廉喝酒最多/他自诩周公瑾/以酒为剑/他击退了曹军的百万虚无”。
古荡少年老成,大三时写出了让人惊讶的《一生》:“环城西路86号,离城市8.6公里/它并非我的目的地/为了经过这里,86分钟被我离弃……”而我喜欢从日常生活入手,追求“少即是多”的诗歌艺术:“黄昏,你的厨房明亮,丰满/但不适合弹琴,跳舞/有时候,你轻唱民谣,念《金刚经》/或扭腰锻炼身体/你有多欢喜,世界就有多美好……”
差异形成了一种良好的氛围,我们保持各自特点,又互相启发。而且,我们对生活与写作都有一致的理解,那就是:纯粹、独立、沉静。
我们的诗歌沙龙,一些年长的作家、诗人也会来“凑热闹”
除了在网络上交流,我们逐渐意识到,还需要有线下的交流,在固定的时间聚会,切磋诗歌技艺。
2003年11月,“野外诗歌沙龙”开张了,每次探讨一位国内外重要诗人的作品,并不定期举行诗歌专题活动。2008年5月19日,我们联合杭州市作协举行了“向西五千里——杭州诗人抗震救灾诗歌朗诵会”,现场募集了数万元支援汶川地震灾区。因参加的人数超出了预期,我临时去附近的文印店加印资料。店主听说是公益活动,坚持不收复印费用,让人感动。
沙龙最初两年,举办地点在文三路的“枫林晚”书店。后来移师到文三西路的“纯真年代”书吧,每次都会碰到熟悉的作家、诗人。我们在三楼举办沙龙,一些年长的作家也会来“凑热闹”。
书吧的女主人朱锦绣,得空就坐在一边,一会儿看我们打印出来的诗歌,一会儿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年轻的脸。朱老师的先生盛子潮,当时是浙江文学院的院长,只要他在,笃定会捧着一个装满黑啤的大酒杯走上来,加入我们的讨论。
再后来,“纯真年代”书吧搬到宝石山腰,我们有了面朝西湖品读诗歌的机会。有一段时间,我们采取主持人轮值制,除了交流诗歌,每期主讲一个诗歌主题。热爱古典文学的飞廉主讲过陶渊明,炭马主讲过“诗人与自然”,作为日常沙龙主持人的江离主讲次数最多。盛子潮老师对此很感兴趣,表示有机会也要当一回沙龙主持人。遗憾的是,我们没有用心去安排。2013年8月29日,一直关心和支持我们的盛子潮老师永远离开了我们。
在杭州这座美丽的城市,“野外”构成了一个纯粹的文化符号
随着沙龙的持续举办,参加的诗友更多了,包括潘维、胡澄、余西、游离、任轩、道一等。“野外诗群”逐渐形成。
“野外”坚持多年,《星星》《诗歌月刊》《诗选刊》等都推出了“野外”诗人专辑。2012年9月,《野外》创刊十周年,浙江省作协和浙江文学院举办了“‘野外诗群’研讨会”。活动当晚,杭州市作协又举办了“‘野外’十周年诗歌朗诵会”。
诗人、教育家黄纪云不仅资助了多期刊物以及出版《野外七人诗选》,还邀请我们一起创办《诗建设》,至今已出版36卷。
2016年3月,运河边的拱宸书院挂上了“野外诗社”的招牌。那天,“野外”24位成员来了21位。
如今,“野外”在这座美丽的城市,已构成纯粹的文化符号,让爱诗者收获了丰厚的精神财富,也缔结了珍贵的友谊。
炭马说,“野外”是一座青山,当我们为喧嚣所苦、为世俗所累,就漫步其间;我们并不一起呐喊,但每一个人都发出了独特的声音。
飞廉说,等我们老了,一起到乡下租一块地,盖个平房,种菜,养花,读书,写诗,永远在一起,和诗歌在一起。
这是十分浪漫的事,已得到多位“野外”同仁的响应,我也期待着。